本文章最後由 壞掉的燈泡 於 2012-6-23 11:45 編輯
第一章——冥土追魂——Heaven_Canceler
…是夢…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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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從漫長的深睡中醒來,一時仍保持著閉目養神的狀態。
「篤篤篤…沙沙沙沙……」
銳物劃過硬面的噪音。
少年睜開了眼睛,入目的是白。
天花板的白,牆壁的白,床單的白,病號服的白……還有眼前這位身材矮小,長著一副青蛙臉的白大褂。
青蛙臉醫生正拿著一枝銀白色的電子筆,在講習用的數碼書寫板上忙碌著。
是診斷紀錄嗎……少年濛濛矓矓的想,掙扎著要爬起身,卻發現自己的脊椎被頸托一類的東西固定著,右腳也被置於托腳架上,左臂則打著點滴,活像警匪片槍戰後的瀕死scene。
這裡是醫院嗎,我這是怎麼了?
少年胡思亂想著,肩膊不安的挪動著,但胸口中傳來的一陣劇痛讓他不得不終止了自己的行動。
「…我勸你還是別亂動的好……」青蛙臉醫生頭也不抬的說道,彷佛早知他醒來了一般。
「顱骨粉碎性骨折,頸椎骨折脫位,輕度脊髓損傷,肋骨斷了三根,兩根插進肺部,一根險險擦過右心室,還有全身上下、大大小小的十五處開放性骨折、破裂性骨折、關節移位與脫臼……若不是碰巧給經過小巷的警衛機械人發現,你早因肺內出血過多而死。那麼?你究竟是惹上甚麼事了?」
大概是經常有小混混在巷子間毆鬥,滿身繃帶、如同貨物的給搬運進來,醫生早已見怪不怪了,稍稍昂頭,以機械性的語調提問。
少年努力在腦內翻找著之前的記憶,在他的前額因緊張的回想淌下冷汗時,終於有一系列關鍵字蹦了出來。不,與其說是關鍵字,倒不如說是如同剪影一般的殘像。
紐約,哥倫比亞大學,大禮堂……Jaguar,西洋棋,和局……槍聲,大火,繩索,劇痛,然後是空白…空白…空白……
等一下…?劇痛?也就是說自己是在事故中受了傷,而被送到醫院來的?不對,情景有誤,再怎麼想,莊嚴的大會堂和陰濕的小巷的關聯性也是0,兩者不可能搭上邊。
他正猶豫著要不要把想法說出來,這時,一段新的、異質的記憶介入到他的推理當中。
他在第七學區的大街上走著,在從超市返回學生宿舍的路上,遭遇…嗯,目擊到一起攔路搶劫,三個一定等級的能力者團團圍著一名女性,喝令交出財物後,把她拖入後巷,意圖侵犯,接著自己呼叫著沖進小巷,將該名女性推出巷子,被打,最後抽搐著倒在淺雨過後,濕淋淋的地面,最後看到的是女中學生急步逃離的背影……
(回想中斷)
「呃,怎麼看怎麼是第二段劇情比較合理,向人解釋的話該說這個吧……」
「嗯……我在回宿舍的路上見到有不良向婦女圖謀不軌,於是便挺身阻止,結果被打了…」
雖然這麼招供啦,但總覺得有點不和諧的感覺,他可沒有印象自己是這麼一個爛好人呀。
而且,能力者?能力者是神馬?
「不過,你還真是糟糕呢……」
「?」
「我認識好些像你一樣的笨蛋,要麼是強大的能力者,能夠全身而退,要麼是小強附身,怎麼虐都死不了……因為救人而重傷住院的傢伙,在我的病歷中,一直是個空虛的單數呀……」
「咳,咳……」
那不是我,那不是我啊,像那樣的愣頭青,絕對不是我啊。
說起來,有一點讓他很在意,青蛙臉醫生雖然在對話中流露出醫生對病人的關懷,但從未對他挺身救人、因而受傷的行為表達過任何善意或惡意,就像茶餘飯後聊著「咦,你女兒又漂亮了」「昨天有看那劇集嗎」之類的瑣事一樣。
奇怪的傢伙。
「那麼,既然你也蘇醒了,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。」
「嗯。」
「對了,你可以叫我冥土追魂。」醫生臨行前背對著他這麼說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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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看著白大褂轉身離去,反帶上門,心頭為之一鬆。
「那麼,先搞清楚這是咋一回事吧。」
(回想再開)
少年過去活得並不快樂。
作為家中的獨生子,他從小時候就備受父母的溺愛,讓他上各種各樣的興趣班,找私人導師替他補習,因此升上小學後成績一直名列前茅。而且由於他俊朗颯爽的外貌,和運動健將般的英姿,身邊總是環繞著各式的女孩子,甚至公然向他示愛的也所在多有。
但是在高一那年,一切都扭曲了。
自己的臉變得越來越俊美,甚至到了配戴粗框眼鏡也無法遮掩的地步,每天向他遞情書的女孩越來越多,甚至明目張膽的在課上挑逗他。一開始少年還平淡的周旋著,但到了後來卻越來越應接不暇,身心也有點吃不消了。
然後,是腦力。在高中的二年裡,自己的成績已不只是優秀這個形容詞能概括了。
國語、算數、生活、公民……小測、期中試、期末試……無論題型怎麼變化,範圍如何,他的分數都固定在100分,為免招致不必要的揣測,甚至需要故意答錯題目,以壓制最終的分數。即使他平日故意不去複習,每次講課時重點都無一遺漏的鐫刻在他心上,每逢面對考卷時便明快地傾瀉出來……即使他在課上打瞌睡,老師的話語仍會鑽入耳中,在不自覺中霸佔大腦的容量。
再來,就是體力。少年在運動方面一向勝人一籌,但在這幾年間卻變本加厲。沒錯,是「變本加厲」。每項項目都代表校隊出賽,而且必定奪冠,甚至深受大學與社會界的運動聯盟關注,在職棒、劍道、籃球、美式足球各界均有「新星」、「皇牌」、「鬼神」等稱號,美國的MLB與FIBA Asia皆曾來信「問候」。坊間甚至有專屬的粉絲團,全國熱愛運動的民眾與傳媒都期待著這麼一個新星的橫空出世。
翠繞珠環、風流倜儻、成績超卓、運動全能……少年的一切都被全國的雄性生物嫉妒著。
但,這些都只是表像。
少年很清楚,擁有這些夢魘般的天賦,要承受怎樣的痛苦。
比如,當每晚都有眉目娟秀的陌生女子投懷送抱,甚至主動獻身……
比如,在街上擦肩而過的每個陌生人的容貌、衣著、談吐…都在腦海中揮之不去。
比如,輕飄飄的隨意一拳都可能打死別人,連與表兄弟們勾肩搭背都要小心翼翼……
又比如,心中抱有好感的人們都用崇敬,又帶點畏懼與嫉恨的陰暗目光注視自己。
而且,少年發覺原本關顧自己的父母漸漸變了。
少年的父親是在一家國營企業下打工的白領人士,薪水僅是「足夠糊口有餘」那樣的地步,因此少年家的物質生活向來並不算殷實。
因而,當雙親得知兒子的才能後,第一個反應是驚喜,接著便躊躇滿志的為兒子「規劃」畢業後的成名大計,以讓自己安享晚年。
可是,當兩夫婦收到從東大寄來的某封電郵後,他們的「企劃」全然失控了…
有了東大的特招生名額,少年大可跳過全國大學的聯招試,直接入讀最負盛名的高等學府。
一邊想著兒子非池中之物,無需屈就祖國,一邊想著替兒子積累國際視野,方便他將來大展拳腳的兩夫婦,買了機票,便帶著17歲的兒子開展了周遊列國的巡迴表演。
然而,甚麼國際視野,甚麼望子成龍,都只是無法免疫於物質生活的兩夫婦自欺欺人的藉口而已。
在兒子傾城的容貌,精密如電子顯微鏡的頭腦,以及遠超職業運動員水準的體魄輔助下,兩夫婦嘗到了夢寐以求的豪奢滋味,而且食髓知味,在貪欲的驅使下,愈發難以自拔。
終於,在一次偶然的安排下,少年參與了跟富士通公司研發中的超級電腦——「K」(日文數詞「京」,代表10的16次方)的協同研究:證明,或者推翻,斯梅爾名單中排行第一的雷曼猜想(RiemannHypothesis)。
事實上少年當時對於數學的認知,只限于研究生的程度,但卻硬是用暴力法,與「K」同步逆算出強條件質數定理下的第2,895,742,533個質數,藉此推翻了困擾普世數學家近2世紀的未解問題。
經此一役,少年的名字在輿論間掀起莫大迴響,最後在徇眾要求下,美國頂尖的哥倫比亞大學在紐約時報項登公開信,邀請少年與當世公認的最強計算器——Jaguar(其時天河一號尚未面世)進行一局國際象棋的博奕。
這是少年與Jaguar間的非正式競賽,也是人腦的頂點與人造的超級電腦間的正面交鋒,博奕的消息不久即震撼寰宇,數以萬計的旅客一窩蜂的湧到曼哈頓的晨邊高地,以求一睹這場世紀大戰的風光。
就這樣,在鎂光燈的映照下,少年不情不願的踏上世界的舞臺,坐在與Jaguar連線的棋局前。
作為先攻的白方,少年採用了最古典的王翼棄兵開局,然而,他接下來的走法卻全然偏離了《牛津國際象棋大辭典》、《國際象棋開局大百科》所記述的數千種變著,同時被顛覆的,還有在場眾職業棋手對開局的固有意念。
王翼棄兵於19世紀盛極一時,也有著300年的悠久歷史。不過,傳統、經典有時並非好事,它的存在時間越長,也就代表歷代的大師們有更多時間去破解其變著,某些專業棋手甚至掌握了其多達40步的後續走法。
因而,一般來說,這種開局宗師水準的競賽已幾近絕跡。
可是,棋手們眼睜睜看著白方完美破解黑方的反棄兵策略,打通了中路,優勢一直保持到中局的尾聲,而少年的步法在他們眼中一律都是out of book。
這時,他們醒悟了。
這已經不是凡人能涉足的區域了。
純演算的領域。
恐怕少年考慮的並非「如何開局能賺得最大的優勢與時機」,而是「無論如何開局都能保持優勢」吧?
怪物。這是棋手心裡唯一的感想。
臨近殘局,黑白雙方的騎士、城堡與王后詭異的糾纏在棋盤的一隅,盡然情勢似乎不容樂觀,少年卻看到了勝機。
他有辦法在3步內引開騎士,突然將軍,藉以吃掉黑方的王后。
但他決定不這樣作。那並不是害怕黑方有甚麼後著之類的,事實上Jaguar的演算模式早在中局的中段就被他摸清了。
他怕他走下這麼一著,從此與整個人類族群處在對立面上。
這半年來他心力交瘁。被雙親拖著奔走四方,還不斷受到各派別極端主義者的追擊。
因為他在各地的超人表現,招惹了各界「學者」的嫉恨,甚至有宗教的過激份子給他冠上諸如「惡魔」、「敵基督」那樣的稱號,當然,有一部份是源於他無神論者的背景,也有一部份,就是他的天賦實在太逆天了,甚至超越了《聖經》中所記載的「神跡」。
少年受夠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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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局棋最終以和局告終。
就在整個大禮堂都被掌聲與歡呼淹蓋的一剎那。後臺處傳出了一連九響的槍聲。起初群眾都不知道發生了怎麼回事,但當舞臺的帷幔像祭拜時的紙錢一樣點燃時,會場陷入了混亂。
大家都在尖叫。人們攢動著、踐踏著,但真正能無傷擠出禮堂的幸運兒,看似並不存在。
幾個膚色黝黑,戴著頭套只露出眼珠的大漢向少年奔來,抓住他的衣領用達利語*吼著些甚麼。
當時會場裡充斥著噪音,只有片言隻語傳入到少年耳中,但根據歹徒的神情、語調、舉措等判斷,大致意思是「跟我們走,不然殺了你」。
是恐怖分子!少年立即瞭解了來人的身份,而按歹徒的語種和恐襲的組織性來看,很大機會是阿蓋達的人。
少年游目四顧。
歹徒共有七名。雖說在這麼近的距離下,以著精湛的自衛術,他有自信在12秒內放倒連帶抓住自己那人在內的所有敵人。但是歹徒中的四人都提著明晃晃的衝鋒槍,還有一人挾著一枝類似MG3的通用機槍。在這種情況下妄圖突圍,風險實在太大,而且聽歹徒的詞鋒似乎還有協商的餘地,就這樣被宰掉的話,太不值了。
無奈之下,少年放棄抵抗,被兩手反剪的押上了一架半古董的輕型貨車。車輛急急的發動後,迅速撞開擋道的人群,自建築前的草坪撤走。
身懷媲美國防級超級電腦的演算機能,少年自知他所擁有的軍事價值。普通用作宇航、地質、氣候研究的超級計算器都設在高度戒備的研究所裡,即使是私人研發的機體,沒設置多少保安,也因體積龐大的電機群而難以搬運。
但是,少年是一個活生生的人,根本不可能、也不會24小時呆在固定的據點,國家機構也不會認真派多少專員保鏢,這就造成了可加利用的漏洞。
若然擁有了這樣的一台人肉演算系統,資源緊張的恐怖組織要進行核開發,計算出敵軍的防禦死角,再非夢話。認真想想,少年本身便招來了無數組織的覬覦了呢。
車廂應用了遮亮度奇高的黑玻璃窗戶,並非單純貼上單向透光的私密用窗貼,而是呈現著「裡外全然遮斷」的小黑屋狀態。大概車輛裡裝的都是死士,讓他們瞧見外界的環境只會增添不必要的情緒吧。
雖然見不著車外的情形,但從「突突突」的機關槍聲與連環的音爆來看,似乎歹徒的同夥正與前來追截的警備駁火。
交火聲大約持續了四分鐘,周圍忽地變得一片死寂,緊接著刺耳的警車聲從四面八方逼近,恐怖分子被驟增的警力包圍了。
少年對面的無面男爆了一串不知名的粗口,扯脫了頭罩,一張淺褐色,滿是胡渣的中年臉孔暴露在空氣裡。
中年男人或許是頭目一般的存在吧。他抖動著嘴唇,良久,吐出了一句話,卻是地道的美式英文:「《古蘭經》第4章74節雲:『誰為主道而戰,以致殺身成仁,或殺敵致果,我將賞賜誰重大的報酬。』謹遵安拉以及祂的使者的教誨,吾等將邁往榮登天國的道路。然而,從天而降的麥萊凱告知我們,你,異教徒,將成為吾輩道路上的絆腳石。」
「?!!」
(麥萊凱,malak?那不是穆斯林眼中的天使嗎?怎麼…?)
男人在胸前劃了個十字,其後雙手合什誦道:「泰斯米。(奉至仁至慈真主之名)」
身邊的五六人都跟著齊聲念道,一臉虔誠,彷佛勇赴死地的光輝戰士。
念誦一停,少年眼前一黑。
那是懸于男人腰間手槍的子彈,精准而俐落地貫穿了少年的太陽穴。
那時的少年,年僅十八歲。
(回想終了)
第一章——End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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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Dari,又稱阿富汗法爾西語,來自古波斯的王室語言,在1964年的憲法規定下,與普什圖語並為阿富汗的官方語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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